汀泠

已退网|Colour life with our colours of love and hope. (M. Chagall)

「德哈」The Last Words - 2

 

斑驳的天花板,潮湿的气息。窗帘很薄,阳光将科普斯无情地吵醒。

今天是星期日,站牌上标明十三点以后才会有公交车开往城郊。他翻了个身,想多争取些睡眠时间。暖气片在半夜就停了,气温比起昨日又下降几度,冰凉的双脚无助地蜷在被子里。

他又翻了个身,睁眼被悬空的蜘蛛吓了一跳。若隐若现的蛛丝细细地从头顶垂下来,其始作俑者得意洋洋地跳起舞,炫耀着自己的杰作。

“......“

科普斯深深叹了口气,从床上坐起来,避开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室友。

浴室在二楼,是公用的。年轻律师穿好西装,拿起洗漱包,走出阁楼。吉弗德旅馆的大部分客房都在二层和四层,阁楼所在的三层是菲歇尔夫妇日常起居和堆积储物箱的地方。科普斯轻手轻脚下楼,生怕吵到还在休息的住客。


就在这时,他听到一个难以形容的声响。

那声音像是人声,又不太像。音调尖锐,但沙哑又模糊。科普斯停下脚步,环视了一下左右,发现二、三楼的转角处,有一扇较为隐蔽的木门。昨夜上来时楼道里太暗了,一时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夹层。那未知的声音就是从木门后传来的。

不要多管闲事。科普斯想着,又下了几级台阶。

 

公用浴室里没有其他的客人。科普斯看着镜子里乱糟糟的头发,熟练地梳平后,涂上发胶。说实话,他并不是很喜欢每天捣腾自己,但所有律师似乎都习惯把形象搞得和工作性质一样,一板一眼。用温水洗过脸,他取出剃须刀,认认真真地刮起了胡子。泡沫堆在嘴角,镜子里的人勉强笑了笑,又恢复那副提不起劲的神情。

“只要有钱挣,其他的都无所谓”。他想起父亲的话。老科普斯粗糙的胡渣和下垂的眼袋出现在他脑海里,弥漫酒味的凌乱房屋和严厉的呵斥。直到现在,科普斯都后悔听从父亲的教训学了法律,那个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的父亲……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想要什么……

一走神,险些割破了下巴。

 

旅馆一楼,菲歇尔先生已经早起坐在柜台后了。这位旅馆男主人留着有些老气的八字胡,一幅没睡醒的样子。他向客人介绍了早餐的选项,吩咐后厨做一份肉肠煎蛋,又简单聊起了次日的拍卖集市。

“有些是来买土地的,有些来逛逛小玩意儿。每年都这样,大同小异。“ 菲歇尔先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,“桌上有些茶,请自便。”

科普斯从茶包盒中取出一小袋格雷伯爵,“这边的农田,卖得应该不便宜吧?”

菲歇尔先生扯了扯嘴角,“是啊,不便宜。大部分地域被森林覆盖,总共也就剩下那么些可用耕地了,所以珍贵。不过,有戴利那家人在,其他人都不太抱什么希望的。”

昨夜认识的新朋友果然是和土地打交道的。科普斯想起今晚的晚餐邀请,低头看看身上的旧西装。不够名贵,但也还算正式。

“你要去那个老宅?” 菲歇尔先生上下打量着客人,端出冒着热气的早餐。妻子昨夜跟他说起过这位旅行目的反常的客人。

科普斯注意到,谈起老宅时,旅馆男主人和戴利先生一样,有意用“那个”代替“马尔福”。他没多问,只是平常地点点头。

“那你最好当心。” 菲歇尔先生低头,回避科普斯探究的目光。对话随即草草结束。

是想说那儿闹鬼吧。他没捅破那层纸。

 

为了确保能够尽早到庄园展开工作,科普斯难得地在十二点前吃了午饭。等车的空暇,又到镇上去走了一圈。吉弗德镇的结构非常直观,中心一个四四方方的集市广场,所有的街道都从广场延伸出去。东边和南边是成片的森林,西边的麦田飘着谷物特有的清香。火车从镇北轰隆隆经过,科普斯在来的路上,还瞥见了铁轨旁的土路,旧时马车留下的车辙依稀可见。

广场上,几个村民正忙着搭建雨棚。穿着夹克衫的壮年男子扛着一张木桌穿过人群,身后跟着的妇女拎着椅子和零钱罐。科普斯驻足看着他们。拍卖集市对于吉弗德镇的人来说,是一件颇有仪式感的事。老老少少在艳阳下忙得不亦乐乎,偶尔还有几个孩子跑过。

在如此小的乡镇里,每个人似乎都互相认识。他们随意地打着招呼,擦汗水的功夫就能聊起家长里短。也就是在这样的聚拢氛围中,谣言和传说得以轻易地散开。一个老人如果戴着尖顶帽绕街两圈,半天后就会成为邻里口中的“巫师”。共同知晓这些心照不宣的秘密,或许也是小乡镇中人与人彼此紧密相连的方式。科普斯这么转念一想,也就理解了所谓的灵异事件和菲歇尔夫妇对庄园的忌惮。

十三点差五分,他准时来到车站。偏僻小镇里的公共交通还收取着现金,科普斯上车后不假思索地掏出银行卡,引得车上零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,并开始了窃窃私语。

好了,这下某伦敦穷小子该在八卦时间成为“大城市来的有钱人”了。

 

森林里浮着淡淡的晨雾,一片静谧中,科普斯的脚底踩过覆满枯叶的泥土,沙沙作响。他远远望着丛林缝隙间的哥特式尖顶,想着这马尔福一家也够孤僻的,生前得无聊成什么样。尽管,自己的生活也热闹不到哪里去。

荆棘丛带刺地生长在森林尽头的小巷边,科普斯斜眼看向砂砾路右侧凌乱的、野蛮生长的树篱,拐了个弯。他穿过黑影点缀的宽道,穿过半开的锈坏铁门,短暂地停在那扇没有钥匙孔、但似乎主动欢迎着来人的大门。

老宅内还是非常昏暗,白天黑夜对它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分别。科普斯拧开手电筒,光束在门厅四壁的肖像画上绕过一圈,照出正前方的一扇黑漆木门。再看右侧,螺旋形的装饰雕塑合拢着浅黄色的石阶,通向二楼去 —— 单是这个复杂的设计,就足够显示出原主人金库里的万贯家产。

科普斯好奇着这家人从前是做什么的,走向对面的那扇门,轻轻转动青铜把手,才发现这扇门不轻。他于是把带来的皮包和一个布袋挎在手拐处,手臂夹住手电筒,双手同时用力。

“嘎吱”一声,沉重的木门打开了。


黑暗、阴冷、空旷。科普斯穿过门框,沿着墙边走,打开两侧的菱形窗户。窗外是杂草丛生的后花园,更远处又是泛雾的森林。掺灰的晨曦暗淡地照出屋子中央的长桌,他顺手把布袋放在上面,里面是买好的一堆蜡烛。不需太久,屋内几个角落里便亮起了暖黄色的烛光。长桌上立着一个雕着藤蔓纹样的烛台,他看着大小刚合适握在手里,便举了起来,环视起这个优雅华贵的建筑内部。

最先抓住科普斯眼睛的,是正对着他的一面镜子,以及镜子下方的大理石壁炉。摇曳的烛光倒映在镀金的镜框上,科普斯瞥见光滑玻璃上自己的脸,很快又移开了眼。长桌和楼下的储物柜一样是纯黑的,边角的花纹格外精致。光滑的桌面之上,从天花板悬下一盏枝形吊灯。科普斯的视线扫过深紫色的墙壁,确认没有电灯开关,又困惑地仰头打量那盏灯。

不知是因为光线的昏暗还是色调的冰冷,这个装潢讲究的客厅让科普斯感到十分不舒服。他打了个冷颤,握着烛台在屋里走起来。墙壁上挂着更多的肖像画,风格和楼下的并没有什么不同。他有意无意地将每一步放轻,仿佛是怕打扰到这个家族沉甸甸的历史和兴衰。


从长桌的一头走向另一头,科普斯的目光经过通往后院的小门,又落在壁炉前的一团黑色上。他看着那团东西,停顿了片刻,又走近几步。

那是一件有些过时的黑色长袍。年轻人蹲下来,将烛台放稳在一旁。翻过衣服的正面,他记起自己离开学校时穿过的毕业礼袍。长袍的左胸口处绣着一个绿色徽章,银色的细线勾勒出中心的蛇形和边角的装饰。他伸手去掏口袋,歪头瞅见原先衣服盖着的一沓信封。

信封!

科普斯把衣服丢在一旁,拈起最上面的那封信。

每封信都已经被打开过,所以,他完全不用担心弄坏那个印有字母“H”和四种动物的紫红色火漆印。尽管如此,科普斯还是格外注意拆信的力度,生怕撕破任何一份可能有用的资料。

在瞥见A4纸上的墨迹时,他几乎忘却了阴冷空气带来的不适 —— 太好了,有文字信息。

 

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,

校长:阿不思·邓布利多(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、梅林爵士团一级、大魔法师、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)

亲爱的马尔福先生:

我们愉快地通知您,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。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。

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。我们将于六月五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。

副校长(女)米勒娃·麦格,谨上。」

 

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,读完信的科普斯没有任何动作,甚至可能没有眨眼。接下来的一分钟,他揉揉眼睛,确认信上的确实是英文,且自己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,又读了第二遍。

魔法学校?

纸上的字写得非常认真,语言规整且正式,不像是孩子异想天开的作品。怎么,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,还有成年人相信这种中世纪言论?

科普斯一时沉浸在讶异中,正准备翻开第二页,身侧的烛光忽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。他从思绪中抬起眼,恍然看到壁炉上掠过一个影子。

他回过头,警惕地看向敞开的木门。

“哇——哇——”

什么声音?

“哇——”


科普斯将烛台放到长桌上,穿过门厅,走到屋外。一只乌鸦停在门前的台阶上,黑亮的羽毛吸引了年轻人的注意力。看到来人,它扑腾扑腾翅膀,朝森林中的某个方向飞去。

此时太阳已然升至高空,茂密堆积着的树冠顶着淡金色的帽子。铁门外的树篱小道依旧阴凉,零落的树叶不时蹭过路面。年轻人望着空中的飞行轨迹,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,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。


树木遮蔽的小路错综复杂,一不留神就会失了方向。叶片上的露珠不时滑落在过路人的肩膀,点点沾湿了衣裳。科普斯跟着乌鸦的啼叫,走过几个岔路口,来到一块空地。

七座灰白的墓碑立于地面,一棵冬青树郁郁葱葱,枝干上栖落着那只黑鸟。

一个墓园。

 

黑乌鸦用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陌生人,再次”哇哇“了两声后,收拢翅膀,融入四周的寂静。科普斯走上前去,触碰冬青笔直的树干。微风抚过,他偏头看向树荫下的墓碑。


「德拉科·马尔福。死亡不曾与我们为敌。」


篆刻的字迹已然斑驳,腐烂的枯叶落在碑底,与单薄的两行字为伴。科普斯皱起眉头凝视着这块碑。一个简短的名字,一句平常的悼词。没有亲人的署名,没有生逝的日期。

风化后的石碑,空白到几近无名。

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在他的心底弥漫开来。乌鸦在头顶寡淡地啼叫,科普斯看着坟前浸泡过后的泥土,不难想象雨水是这里唯一的扫墓者。这里葬着的人,生前该有多孤冷……

他用力按按前额,迫使自己回神。转过身去,其余的六座墓碑高高在上,环绕着这个相较之下矮小又简陋的坟。除了面前的这棵冬青以外,空地里再无其他的树木。土地上铺着厚厚的叶床,靠近森林的边角披着黑影,其余落满阳光,却在早冬的季节带不来一丝温暖。

 

这里是马尔福家族的墓园,科普斯可以确定。他踩着落叶转了转,高高矮矮的墓碑上刻着相同的姓氏,至于教名……都不太常见。

“阿尔芒……布鲁特斯……塞普……塞普……”

科普斯边走边默念着看到的名字,有些石面实在被侵蚀得太厉害,已经看不完整了。庄园里的肖像画和整体建筑风格已将这个家族的历史断定久远,墓碑上的年份更是追回到了几百年前。有一两个甚至还带有人像雕塑,身着怪异长袍的老人手里握着根短木棍,神情淡漠。

雕刻精细的大理石墓碑无一不彰显出这个家族曾经的鼎盛,每个成员都该拥有过锦衣玉食的一生,除了……

他又回到了冬青树下。

这块碑简单得与四周格格不入,像是和逝者毫无关系的人公事公办塞进来的。科普斯的律师所给的房产案文件里连个继承人的全名都没有,他只能从墓碑的锈蚀程度推出这是最晚修成的一个

“一个男孩,奇怪地死了。”

科普斯脑海中响起本特利的声音。这个墓,会不会就是……

 

稀稀疏疏的微风吹过,一片落叶刮蹭过他的鬓角。科普斯用手袖擦掉脸侧沾上的露水,注意到眼角余光里的阳光正缓缓消失。他仰头去看沉默移动着的云彩,浅蓝的天空融入暗淡的灰。又是一阵风,更多的落叶飘下。树枝上,黑乌鸦无声地蜷着,像是睡着了。

看着那个名字刻在冰冷的石头上,这位年轻律师没来由地觉得很难受,很难受。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


Music - " Suicide Note" (Jurrivh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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